灵台无计逃神矢， 风雨如磐黯故园。

寄意寒星荃不察， 我以我血荐轩辕。

风雨飘摇日，余怀范爱农。

华颠萎寥落，白眼看鸡虫。

世味秋荼苦，人间直道穷。

奈何三月别，竟尔失畸躬！

海草国门碧，多年老异乡。

狐狸方去穴，桃偶已登场。

故里寒云黑，炎天凛夜长。

独沉清冷水，能否涤愁肠？

把酒论当世，先生小酒人。

大圜犹茗艼，微醉自沉沦。

此别成终古，从兹绝绪言。

故人云散尽，我亦等轻尘！

广平谨案：以上录自《新苗》第十三册，上遂先生《怀旧》中。后《宇宙风》第六十七期，知堂先生的《关于范爱农》所录诗三首，题云《哀范君三章》，其中有数字略异：如第一首竟作遽；第二首已作尽，寒作彤，黑作恶，冷作冽，涤作洗；第三首茗艼作酩酊，成终作终成。而第三首本已登于《集外集》，但因“此别……”二句不同，故仍重载。《关于范爱农》文中云：“题目下原署真姓名，涂改为黄棘二字。稿后附书四行，其文云：

‘我于爱农之死为之不怡累日，至今未能释然。昨忽成诗三章，随手写之，而忽将鸡虫做入，真是奇绝妙绝，辟历一声。……今录上，希大鉴定家鉴定，如不恶乃可登诸《民兴》也。天下虽未必仰望已久，然我亦岂能已于言乎。二十三日，树又言。’”

廿年居上海，每日见中华。

有病不求药，无聊才读书。

一阔脸就变，所砍头渐多。

忽而又下野，南无阿弥陀。

大江日夜向东流， 聚义群雄又远游。

六代绮罗成旧梦， 石头城上月如钩。

雨花台边埋断戟， 莫愁湖里余微波。

所思美人不可见， 归忆江天发浩歌。

扶桑正是秋光好， 枫叶如丹照嫩寒。

却折垂杨送归客， 心随东棹忆华年。

血沃中原肥劲草， 寒凝大地发春华。

英雄多故谋夫病， 泪洒崇陵噪暮鸦。

文章如土欲何之， 翘首东云惹梦思。

所恨芳林寥落甚， 春兰秋菊不同时。

蓦地飞仙降碧空， 云车双辆挈灵童。

可怜蓬子非天子， 逃去逃来吸北风。

战云暂敛残春在， 重炮清歌两寂然。

我亦无诗送归棹， 但从心底祝平安。

作法不自毙，悠然过四十。

何妨赌肥头，抵当辩证法。

可怜织女星，化为马郎妇。

乌鹊疑不来，迢迢牛奶路。

世界有文学，少女多丰臀。

鸡汤代猪肉，北新遂掩门。

华灯照宴敞豪门， 娇女严装侍玉樽。

忽忆情亲焦土下， 佯看罗袜掩啼痕。

故乡黯黯锁玄云， 遥夜迢迢隔上春。

岁暮何堪再惆怅， 且持卮酒食河豚。

皓齿吴娃唱柳枝， 酒阑人静暮春时。

无端旧梦驱残醉， 独对灯阴忆子规。

无情未必真豪杰， 怜子如何不丈夫。

知否兴风狂啸者， 回眸时看小於菟。

风生白下千林暗， 雾塞苍天百卉殚。

愿乞画家新意匠， 只研朱墨作春山。

弄文罹文网，抗世违世情。

积毁可销骨，空留纸上声。

岂有豪情似旧时， 花开花落两由之。

何期泪洒江南雨， 又为斯民哭健儿。

禹域多飞将，蜗庐剩逸民。

夜邀潭底影，玄酒颂皇仁。

一枝清采妥湘灵， 九畹贞风慰独醒。

无奈终输萧艾密， 却成迁客播芳馨。

烟水寻常事，荒村一钓徒。

深宵沉醉起，无处觅菰蒲。

横眉岂夺蛾眉冶， 不料仍违众女心。

诅咒而今翻异样， 无如臣脑故如冰。

万家墨面没蒿莱， 敢有歌吟动地哀。

心事浩茫连广宇， 于无声处听惊雷。

绮罗幕后送飞光， 柏栗丛边作道场。

望帝终教芳草变， 迷阳聊饰大田荒。

何来酪果供千佛， 难得莲花似六郎。

中夜鸡鸣风雨集， 起然烟卷觉新凉。

曾惊秋肃临天下， 敢遣春温上笔端。

尘海苍茫沉百感， 金风萧瑟走千官。

老归大泽菰蒲尽， 梦坠空云齿发寒。

竦听荒鸡偏阒寂， 起看星斗正阑干。